戴斌 | 游客想看见文化的遗产,更想看见城市的未来

作者:徐洪 时间:2022-10-10 点击数:

2022年9月26日,受泰安市政府邀请,戴斌院长参加泰安文旅高质量发展报告会,并围绕文化遗产型城市旅游主题,发表了题为《游客想看见文化的遗产,更想看见城市的未来——关于文化遗产型城市旅游的理论思考和实践观察》的主题演讲,全文如下:

01文化遗产是旅游城市的核心吸引力,满足了大众旅游初级阶段的市场需求

世界遗产包括世界自然遗产、世界自然与文化双遗产、世界文化遗产3类。从1987年首次申遗成功至今,我国的世界遗产总数已达56处,其中世界自然遗产14处,世界文化遗产38处,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4处。明清故宫、明清皇家陵寝、天坛、秦始皇陵及兵马俑、承德避暑山庄等皇家建筑,长城、大运河等国家工程,曲阜“三孔”、布达拉宫、莫高窟、大足石刻等儒家和宗教文化,平遥古城、丽江古城、开平碉楼、福建土楼、西递—宏村等古城古村,以及黄山、泰山、庐山、峨眉山、武夷山、五台山等山岳型城市,众多的世界文化遗产成为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入境旅游和九十年代末期的国内旅游最为重要的旅游吸引物。这些拥有世界文化遗产的城市,往往被冠以旅游城市的标签,成为国际国内游客的打卡地。多年以来,京西沪桂广等拥有世界文化遗产的城市及其串联而成的旅游线路,成为中国国家旅游形象主体架构。无论是政府主导的拜祭大典,企业经营的开城迎宾和古装巡游,还是年轻人的汉服和茶道秀,都在活化遗产的同时向历史致敬。

除世界文化遗产,还有世界记忆遗产、全球重要农业文化遗产等项目,我国也有多项入选。文化遗产还包括中央和地方政府命名和认定的相关项目,如国家文化公园、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国家和地方重点文化保护单位、国家和地方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及收藏在博物馆、版本馆内的一亿多件套的可移动文物,共同构成丰富多彩的文化遗产体系。这些陈列在大地上的遗产、收藏在禁宫中的文物和书写在典籍中的文字,近年开始活起来了,越来越多地走入人民生活,并成为重要的旅游吸引物和游客打卡点。这些类型多元、体系丰富的文化遗产成为各级各类旅游城市的资源基础和形象代言人,为满足市民和游客的观光休闲需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因为众多文化遗产的加持,游客在行程中才得以领略文化之美,增强文化自信。据中国旅游研究院(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的专项调查,纳入计算的60个样本城市——涵盖了主要的世界文化遗产的主要项目、东亚文化之都和中国历史文化名城,游客满意度稳步进入80分以上的“满意”区间。相对于传统的资源调查、专家打分和政府颁牌的评价体系相比,这份成就更显得来之不易,意味着样本城市经受了异国他乡游客的寻常打量。

总结历史成就和发展经验的同时,我们也注意到部分文化遗产型旅游城市发展的时代局限性。有的城市和村镇把文化遗产作为唯一旅游吸引力,甚至把整个城市和村镇作为大景区来经营,而忘记了城市的生产、生活和工商业发展和市民休闲的内在需求。有的城市为文化遗产而自豪的同时,过于把眼光投向历史与过去,试图经由复原的建筑和表演而再现曾经的辉煌,而忽略了科技、研发、教育、文学、艺术等昭示未来的动能培育。有的城市过于看重在地文化的独特性甚至唯一性,以文化原真性的名义而有意无意地抗拒当代文化的生长和开放融合。一旦游客的消费需求和旅游方式发生了变化,这种单纯依靠文化遗产资源初级开发的旅游景区和旅游目的地发展模式,就会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而显得力不从心。这不仅仅是学术研究的理论问题,也是实践面临的重大现实课题。8月14日,云南省委书记王宁在昆明调研该省老牌景区云南民族村时,发现景区的基础条件不错但客流量不够,要求深刻反思“工作不足在哪?”“游客为什么不来?”并要求大力推进旅游产品创新。在丽江、桂林、武夷山、泉州、阿尔山、海拉尔、亳州等地调研的过程中,传统的文化遗产型旅游目的地如何摆脱“资源诅咒”,以新动能推进旅游业可持续发展,已经成为政府领导、投资机构和旅游景区经营者普遍焦虑并迫切需要答案的战略问题。

02文化遗产仍然是城市旅游的基础资源,但是大众旅游全面发展的新阶段提出了现代旅游业建设的新要求

没有文化遗产,城市就没有历史的积淀和厚重的底蕴。哪怕是某个国家和地区的政治中心和经济增长极,也很难赢得国际国内游客发自内心的认可并心向往之。澳大利亚的堪培拉(1927)、哈萨克斯坦的努尔苏丹(1997)、缅甸的内比都(2005),虽贵为一国之都,除了政治和外交活动,却很少有游客到访。归纳起来,有交通条件、人口密度、经济活力和科技创新不足的原因,更有历史不够悠久、文化不够深厚的原因。也正因如此,任何一座致力于成为世界级旅游目的地的城市,无不努力彰显其历史传统和文化遗产,比如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剑桥大学和莎士比亚,比如巴黎的卢浮宫、先贤祠和左岸咖啡,比如新加坡的牛车水,等等。当然,如果只有文化遗产,没有增长的经济和商业、先进的科技与教育、高品质的消费和休闲,看不见城市的未来,除了部分观光客,也很难吸引休闲度假旅游者的到访。柬埔寨的吴哥窟、老挝的琅布拉邦、古巴的圣地亚哥、荷兰的布鲁日,包括国内一些没有纳入现代化进程的历史文化名城,文化遗产不可谓不丰厚,但是没有政治、经济、商业、科技和教育,也少有本地的消费基础。结果呢?世人只看见了旅游城市,却看不见城市旅游。从这个意义上讲,优秀传统文化特别是承载家国情怀的文学、音乐、美术、舞蹈,如同坚硬的河床承载了生生不息的文明,也构成了游客到访的硬核吸引物。从这个意义上,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旅游业的高质量发展就看不清来时的路,也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中国煤矿文工团联合国家图书馆、中国艺术研究院共同打造的《古籍里的古曲》,让书写在典籍里的文字走入了当代生活,为城市增加了经典的内涵和优雅的气质。浙江省遂行非遗助力共同富裕的战略进程中,实施了文化基因解码工程,打造宋韵、吴越、和合等十大文化标识,推出“浙江好腔调”“越剧好声音”等文化品牌,对于国家级和世界级旅游目的地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底层器件和文化支撑。

经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入境旅游的快速发展,以及九十年代中后期的国民旅游的快速发展,我国旅游业已经进入大众旅游全面发展的新阶段。随着国际国内旅行经验的成熟,到访城市的游客不仅要看见不一样的历史文化,也要以“在地化”的姿态全方位体验文化遗产城市的品质环境和时尚生活。与此相适应,国际旅游目的地的建设开始进入全球化竞争的新阶段。在他者的视域下,一个文化和旅游融合、科技助力旅游创新、主客共享美好生活新空间的时代正在来临。当前,年轻人的文化活动和旅游消费越来越呈现“人以群分”的特点,社群化圈层趋势愈发明显。各类社群不断强化具有价值观意味的自我认同,同时对外张扬社群个性化的差异存在,进一步强化了“旅游者定义旅游业,旅游业型塑目的地”的新理念。从过去十年的数据来看,旅行社的服务质量获得了较好的评价,意味着有组织的旅游者即团队旅游者对旅行社、酒店、旅游景区和度假区的服务质量是认可的。那些广泛进入主城区和远郊区县的自助旅游者,有更多机会离开传统的旅游场景而与餐饮店、商场、公园、街区、地铁、公交、出租车等社会面进行广泛的接触。游客对市民友好度、性价比和交通完善性也是较为满意的,基本上处于高于或接近80分的水平,而多数城市的目的地形象、旅游业管理、文化休闲和预订服务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

景观之上是生活,当游客需求从美丽风景转向风景之上的美好生活时,一个场景化的时代到来了。“2022黄山美好生活季”推出的精品民宿特别是关麓帐篷客酒店,有世界自然文化遗产、徽文化传承保护区和众多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背景加持,其内在的逻辑则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引致的内容创造、场景营造和商业模式的创新。同样是自然和文化双遗产的武夷山,既能看到《印象·大红袍》对历史文化的现代呈现,更有融茶文化的典雅、时尚、科研、教育与商业于一体的嘉叶山舍。2021年新晋世界遗产地的泉州,吸引游客的不仅是市井烟火气的古城、自发传唱的南音和呯然心动的梨园戏,在地性和外向性并存的华侨文化,还有晋江和石狮的现代制造业,以及广受年轻群体喜爱的时尚文化艺术季。在昆明滇池度假区,捞鱼河湿地公园让我们看见了生态休复的思想策源和地方样本,1903文体商旅综合体的当代美术馆、网红咖啡馆和规划中的电影主题公园更是昭示着城市的未来。这些既源于文化遗产又超越文化遗产的项目之所以能够破圈而出,实现叫好又叫座的效果,正是遵循了“从风景到场景”城市旅游而非旅游城市的发展逻辑。

03游客要看见文化的遗产,更要看见城市的未来

游客想看见一座座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的古老城市,也想看见一座座工商繁荣、科技创新的现代都市。城市是古老的,文化是独特的,历史是不可复制的。城市也是现代的,文化也是与时俱进的,城市每天都在创造新的生活内容和消费场景。国际文化中心和世界级旅游城市,不仅是文化遗产中心,还应当是科技、教育和商业创新中心,本地市民和外来游客能够见物见人见未来。从时尚的巴黎、繁华的纽约、到航空枢纽的新加坡、金融中心的香港、世界旅游休闲中心的澳门,国际都市旅游的发展经验表明,拥有全球知名度的街区和建筑物既是世界级旅游城市的现代要素,也是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的重要依托。经由旅游,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收藏在禁宫的文物、书写在典籍中的文字活了起来。经由旅游,作为“中药材之都”的亳州得以更大范围传播其历史文化遗产地、生命科学和生物科技中心和现代工商业中心的城市新形象。经由旅游,科技创新、文化教育、生态环保共同支撑的当代文化变得触手可及,经济增长、社会发展、人民幸福的社会主义现代建设成变得立体而清晰。澳门的美高梅、新濠国际、澳娱中心、威尼斯人、伦敦人、巴黎人等度假酒店,更是以艺术、时尚、创意的名义,务实推进经济适度多元化的转型战略,让市民和游客感受到城市的生机和未来。

游客想看见一座座传承革命文化基因的红色城市,也想看见一座座共商共建共享和可持续发展的绿色城市。不了解党史、国史、改革开放史和社会主义发展史,就不能切身体会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的中国梦,也无法看清中国的未来。中国的每座城市都具有自己的革命文化和红色基因,如何在旅游的场景中,以游客听得懂的语言和愿意接受的方式,讲述城市的初心和使命,是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价值取向,也是当代旅游发展的全新动能。绿色也是当代中国的城市底蕴,众多的城市公园、遗址公园、郊野公园、国家公园、国家文化公园,通过交通网络、城市绿道和乡村公路相连接,让城市成为绿色环绕的国际化都市。绿色发展理念、科技创新、当代文化和艺术的融合,让传统与现代交融,典雅与时尚结合,文化遗产型城市越来越自信而从容。成都的环城生态公园为市民和游客提供了“有设计、可参与”的休闲生活方式,成为城市现代化进程中融合自然与艺术的新空间。

城市应当让游客感受的是平等共享的温度,而不是高大仰视的高度。今天的城市旅游者不仅要到访景区看风景,更愿意到文化场馆、公共艺术空间和休闲场景体验当地当代的文化。中国旅游研究院(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专项调查数据显示,2022年端午节假日期间,游客在公共文化场馆、都市商圈、景区、市内公园进行文化休闲的比例分别为29.7%、47.7%、44.9%、23.0%,那些融文化景观、非遗展示和艺术活动于其中的开阔空间和景观廊道,更是市民和游客愿意到访并建构城市记忆不可或缺的要素。随着城市美学建设走入公众视野,空间魅力成为城市竞争力的一部分,艺术正在为城市更新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由上海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上海市文化和旅游局等共同主办的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从黄浦江的徐汇西岸到浦东东岸,再到杨浦滨江,艺术活动连通了上海的滨水空间,将原来废弃的工业遗产活化为城市文化场所。曾经的曹杨铁路综合市场,今天的百禧公园,还有永嘉路的“口袋广场”,都表达了对城市集体记忆的尊重,充分考虑了日常使用与管理的功能性,以公共艺术的形式鼓励居民参与到社区的空间更新和生活场景的重构。还有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泉州时尚文化艺术季,都是将当代艺术融入城市更新的有效探索。

游客想看见一座座城市的文化地标承载了家国情怀,也想看见一座座城市的文化创新蕴含了动感时尚,温暖着万千游客的人间烟火。这样的城市应是典雅庄重的。没有家国天下的文化厚重感,城市的文化高地就无法谈起,对游客的文化吸引力就会大大地削弱。从这个意义上,城市旅游的发展决不会,也不可能放弃文化遗产资源。保护和传承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这样守着有形无形的文化遗产而日复一日的言说,正确的打开方式是让创新展陈、解说和建构方式,让文化遗产成为新时代文化高地的地基,让更多的人亲而近之,而不是敬而远之。这需要我们为城市注入新的文化内涵、新的动能和新的力量,以共同价值为导向,以理性逻辑和共情叙事为支撑,讲好新时代的城市故事。

这样的城市也应是动感时尚的。在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的进程中,这一观念越来越成为文化和旅游系统的共识:艺术属于人民,旅游走进生活。美术馆和艺术展览的基本目的是以艺术品启迪大众,给大众以美的教育。为此,要借鉴大英博物馆、卢浮宫、芝加哥美术馆、古根海姆美术馆、挪威国立美术馆等国际一线文化空间的运营经验,借助“看展式社交”,助推艺术走近大众。不要担心观众附庸风雅,须知,没有观众的厚度,也就很难有艺术的高度。文化艺术不仅在展陈空间里,也在日常生活中。没有商业环境和市民休闲构成的人间烟火气,城市也难以让游客产生亲近感。事实上,新的文化每天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生长,很多的当代文化都是在餐饮、酒吧、电影院、戏剧场、购物中心、菜市场的人间烟火气里孕育的。相对于家国天下的文化,商业环境和休闲空间散发着城市的人文气息和文化魅力。越来越多的米其林、美食林和黑珍珠餐厅,众多的精品购物、时尚淘店、夜间消费集聚区,还有彩虹室内合唱团、四季艺术汇、桂林活态化的非遗馆,以及年轻人主导的街舞、电竞、说唱、民谣等社群文化,都让城市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温暖而时尚的气息,也让留连其中的市民和游客的拥有小而确切的幸福。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古以来就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中国,越多越多的人向往诗与远方的美好生活,越来越多的城市愿意向异国他乡的游客展示它曾经的历史和未来的梦想。任何地方,人都是最美丽的风景;任何时候,人的连接才是最好的旅行。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导向,坚持文化引领、科技赋能、商业创新的发展路径,稳步推进世界级旅游景区和度假区、国家级旅游休闲城市和街区的建设,城市才能成为真正的国际旅游目的地,游客才能看见文化的遗产,也看见城市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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